单筠差点被程颂这欠抽的买法气撅过去。
县学的学田是六百亩,衙门里县令的职田最多,五百亩,加上其他几位主官的合计不到一千五百亩。
长宁县最有钱的秦财主家不提有多少铺面,单论田地也只有两千亩,这小子一张嘴就是三千亩,还“不用太多,先来三千”??
你是来买地的,还是竞争长宁首富的??!!
若不是要保住多年为官的风度,单筠真想唤人把程颂叉出去。
“三千亩会否太多了?全用来种这两样菜蔬?”
县丞看出县令的不悦,主动开口道,不过他也确是有些好奇,三千亩菜地,这小郎君是不是算错数了,不知道三千亩田地的产量有多大。
“回大人,不多,除了这两样菜蔬,我还打算种甘蔗,算下来三千亩都未必够,若是府衙手里的荒地够,五千亩也不嫌多啊。”
程颂自然猜不到大人在气什么,甚至他连单筠生气都没看出来,就惦记着买地了。
黎仁诚倒是有所察觉,但在这厅堂内又不好提醒程颂。
五,五千亩?你知道五千亩有多大吗?
单筠实在没忍住扶了扶额头,他就知道,能用一本书就把京城士族搅扰得至今争吵不休,这就是个愣头青!
“敢问大人,可是有为难之处,五千亩若是一处凑不上,分几处也行,最好是去往云州或合山的官道附近,莫要太偏远。”
程颂看县令没吱声,以为是不好找整片的五千亩地。
“为何要这两处?”
三千亩还没答应呢,就自动升成五千亩了,单筠也不端着了,赶紧开了口,再不说话还不定又冒出什么幺蛾子,这都挑上地方了。
“自然是为了方便运货去码头,我打算买下荒地就在全县招募佃农,仿照佃农村的模式,建屋院,盖作坊。男人可以种地,妇女幼童可以到作坊做工,若是有那些特别贫困的村子,也可以整村搬来,只要认真种地做工,我能保证他们温饱无忧。”
程颂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,云州境内就这两处码头,如果能挑,他肯定想把开荒的点选在离码头更近的地方,减短陆路运输时间。
等荒地开出来,他还可以再在长宁开两间特色美食的铺子,打出些名声,让那些商人慕名来长宁吃住两天。回码头的路上再进些作坊里的货物,既帮长宁增添了人气,也便利了自己,岂不完美?
听他说要仿照佃农村的模式建作坊,还愿意接收贫困村子搬来,单筠的郁气平缓了不少。
也罢,若不是心地纯良到有些傻气,哪个会费力编印出书无偿开办诵读就为帮助普通百姓识字,开作坊赚钱的同时还处处惦记着行善。
他该操心的可能不是识字书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,而是随着那些作坊渐渐有了名气,会不会有人利用程颂的善心图财下套,甚至加害于他。
想到这些,单筠压了压心火,气归气,还是就让他在衙门买荒地吧,别出去乱闯了,这么一个有点钱又有点傻的小郎君,等着骗他的人保不准已经摆好架势了。
“三千亩没有,冲你的助困之心,先准你买下两千亩吧,只能是去往云州方向,合山方向应是无地可卖。”
说完单筠看了看主簿,想要确认一下。
“是,合山方向没有多少荒地,那一片良田居多,早都被占了,云州方向的田地虽然位置不错,但地力贫瘠,多是下等田。”主簿想了想道。
“下等田无碍,我灌施肥料即可,多谢大人!”
两千亩也不少了,大不了他再回青寿买些地或是把自己家的几百亩租下。
听大人说让他明日过来交钱办契约,再随差役去量地,程颂点头应是后就准备回去了。
“稍待。”单筠开口把人叫住了。
“是,大人请吩咐。”
“明日过来时,再带二十罐辣酱过来,那西红柿鲜果也挑些放得住的带来,二百斤吧,明日一起把钱给他结了。”
最后一句单筠是冲着主簿说的。
“大人肯卖田地是帮了学生大忙,怎好收钱,我明日就送来,只是放得住的果子多是生涩,几位大人喜欢,我让人每日送一筐到公厨,保证新鲜。”
程颂以为县令是要囤货慢慢吃,他总来县衙请人帮忙,这拍马屁的机会岂能放过,每日给章家送货时顺便多带一筐而已。
“不必,这鲜果我打算送些去京城,需要五六日的路程。”
“京城?那我明日一早摘些快熟的果子,将果蒂留得长些,覆上些干草,走商船运到京城应是问题不大,请大人放心。”
大人要用他的辣酱西红柿送礼?那必须做好包装和保存,程颂赶忙表态。
“甚好,那就辛苦你了。”
见程颂推拒不要钱,县令也没坚持。
这礼他打算分成两份,一份送去京城友人处,另一份随着已经裱好的一千两银子画作送去翰林学士家中。
虽然之前素无往来,但官场上多份结交并非坏事,而且这人既然赏识程颀的画,将来兴许也能帮程颂的识字书说句话,即使不帮,只是些辣酱果子,也说不上多大的损失。
“县令大人是不是不想卖给我地啊?”
回到秀才院后,程颂就忙着和梁言准备银票。两千亩地虽然位置不错,但过于贫瘠,衙门决定也按照普通的下等田卖给他,一亩三两银子,两千亩六千两,加上契税,明日一早需一并送去。
到吃过晚饭了,程颂才后知后觉地与黎仁诚聊起来。
“似是有些为难,像是嫌三千亩太多了。”黎仁诚回忆道。
“兴许吧,无事,两千亩也不少了,不够了大不了再去磨磨,咱们单县令也只是面上严肃,人还不错。”
程颂笑着说。
“是,比起一些无所作为、鱼肉百姓甚至能丢下百姓自己先跑的贪官酷吏,单县令对百姓算是仁厚公正了。”
见黎仁诚似是有所感,程颂便顺着多问了两句,但听他口吻,不太像是自己遭遇过什么不平事,似乎只是见识过一些不称职的官员。
“当初就是因为地方官员无能,护不住本地百姓,我家才会离开故地流亡至此。”
黎仁诚还从未和人聊起过流亡前的经历,但他和程颂已经无话不说,对方的一些秘密都会对他坦诚,自己也没什么可隐瞒的。
第一次听黎兄讲过往,程颂眼神专注,听得很认真。
原本他以为黎家人是与养济院的灾民一样,受了什么天灾又赶上了救灾不力的官府才无奈流亡,这下听了才知道迫使他们背井离乡的是匪患。
而且那匪还未必是真正的山匪。
“那一片方圆近百里都是边境地带,虽然归属大琞已久,但因位置偏远,经常受到蛮人的搅扰。每次祸乱一阵就跑,等大琞军队来剿匪,那些蛮人军队就会出面说匪患他们已经除了,还会借平乱索要一些好处。朝廷又不能深入蛮人腹地去剿匪,既然对方说祸乱已平,正好还能省下追袭的军力,便经常会答应这些要求,一来二去蛮人得了甜头,便会经常闹上一出。既能从百姓手里抢些家财,也能从朝廷要份奖赏,如此局面之下,受苦的只有百姓,匪患闹得最凶的几次,当地的官员居然带头跑了,只留下百姓任人宰割。”
黎仁诚平日情绪十分内敛,少有明显的喜怒,这还是程颂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愤怒,可知那段过往带给他的伤害一直深埋在心底里。